专诸刺僚

【隐-昊翔】路人视角-十三年后的同学会

你的道路光明,灿烂,勇敢,因此也更加艰难。
我相信有很多喜欢过你的人,肖擎是其中之一。想写出隔阂感,想写出你多么不得了,也想让你幸福。

生日快乐呀,孙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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壁炉燃得很旺,稻穗被烧裂,噼啪声慢慢填充了整个空间。这种散发着面包松香的温暖让人惬意,坐下不一会儿,人们就纷纷解开了围巾,脱去大衣,举起一杯黄油啤酒来谈论这些年的经历。忘记外面的积雪已经很深了。
女士们长短不一的绒筒靴整齐地立在门左侧,和对面沾了微雪的的男士皮鞋遥相呼应。气氛很融洽,怀旧亲切的装潢算是很好的助力,让这群略有醺意的成人们再一次举杯对撞,眼里或温煦,或闪亮地谈论起当年读书时的逸闻趣事来。

“敬荒谬的校规十一条。”温俐率先举了一杯,饮尽后做了个调皮的鬼脸。

“敬班主任老秃。”当年的班长往天上举了一杯,这绰号使大家心有灵犀,引起了一堂哄笑,以及下一波带着怀念口吻的讨论。

“敬青春!”又有人被酒劲激发,蜷起脚趾调换了个舒适的姿势盘坐,很是慷慨地举杯呐喊。

“敬叛逆期恋爱!”当初毕业后分手的小情侣隔着桌子撞了一杯,两人皆是满面红晕。

“敬少年梦想。”我很为这种气氛所打动,思忖一番后轻轻一举杯。

黄油啤酒漾了一波,刚刚沾到嘴唇,一阵本不该出现在屋子里的冷空气袭来,往发热的头脑里吹进几丝清醒。 
我抬头,眼神就此定住,恍然如梦。

门被很大声的带上了,进来的人踩掉一只球鞋,棉袜踏在地毯上,露出一小节白皙的脚踝,正弯腰摘另外一只。裸金色的发旋儿被门缝里溜进的最后一阵风吹倒,很快又竖了起来。
他就像个应声而来的召唤神明,发顶还蓬着层薄雪,随随便便把球鞋脱到了门庭中央,大踏步着往人群中走来。

挟带着对于温室来说过于凛冽的冷空气,孙翔皱着鼻子,从女士专饮的奶茶杯侧绕来,用冻得微红的手掌挨个瓶子覆过,挑拣出最暖的一瓶。五指攥着玻璃颈晃过来,坐在我身侧空位——壁炉的旁边。他并没戴围巾,只是把棉夹克的拉链拉到了最高处。此刻因寒冷耸起的肩也松懈下来,外套脱到一边去,牙齿很熟练的轻轻一嗑,瓶盖就被他叼在齿间了。

“不好意思啊来晚了,我没法喝酒,自罚杯奶茶吧。”

明明是同期毕业生,一桌人年纪都近而立,皆覆风霜。却只有他受到了时间的偏爱,青葱不改,一如少年,这样从门外世界撞来,就好似一枚跃动的深水炮弹投入咖啡杯。
非我一人这样想,环顾四周,眼神带羡诧居多,于是问题一个个抛来。

“邀了你四五年,还是第一次来聚呢,这样还要迟到,只罚奶茶怎么行!”

他一瞪眼,推掉几只拍在面前的啤酒杯,但面对越来越多的女生责难,气势弱下来,似乎有点窘迫了。单手撑在后边,另一只手搔了搔脑勺,嘴角下撇,直白得惊人。

“靠,难得来一次还这么对我,早知道不来了。”

见主人公丝毫没有悔意,对面的女生更加不肯罢休。哼了一声,掏出手机翻找同学群的旧文件来,片刻后调出 一张照片,气势惊人的拍在桌上。

“说什么不能喝,毕业那天你和肖擎对拼的铁证还在呢,借口太烂!也不叫你喝多,起码也要三杯啦!”

我和他同时发出一声诧异的气声,照片上那天被酒窖藏的记忆戳开了个口,流淌出来,把眼前的现实氤氲成一片虚幻。
球鞋踩过秋叶发出的沙沙声,自行车胎碾过新铺的柏油路留下的浅色墨印。风声叮当,六人在球场边立定打上最后一局。汗水里混杂着酒味,几个喝完还精神头十足的小子们打着响嗝,哈哈乐着,雀跃地勾肩搭背来到场边,运球,热身,冲撞着进攻。
那时候他还没有这一头灿金,发色是天生的褐。喝完酒后的运动让脸上泛起红晕来,个子已经很高了,但毕竟是少年,骨架比现在更轻灵些。腕骨稍一运劲,踉跄投篮后一个回身,酒气熏天地抱过来。两个人倒在地上,踏实又轻飘地狂笑着,笑到喝了一肚皮凉风,能听到皮肤底下血液流动的声音,胃都绞痛起来。彤色的云缓缓下沉,暮色四合,深色的天空朝我们笼罩下来,捕捉住天地间飞累的两只幼鸟。然后轻轻地覆盖住裸露在外的年轻胳膊腿儿,盖上棉被,一梦入眠。

那时就隐约觉得了,这位在发光。
气质是最难伪作的,他向来如此,人群中数他最能攫取目光。

那天大醉,其余事记不清了,但和他在球场摆手作别时,看着那个转身的背影,我第一次隐约觉察到了分别的涵义。

意识到自己将和大多数人一起,要顺理成章地面对那种不用做任何心理建设,几乎从出生开始就确定下来的庸常高中生活。

他则往少数人的道路去了。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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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梦为食,以食为梦。两者大有不同。

人向来愿意唏嘘自己够不到的,对我来说,他和他的世界都是。看着近,只是一碰杯的距离,却分明划开了两个世界。
所以比起在微博,在路边摊的海报上,甚至cctv5中看到他身影的瞬间,我更加珍重现在这种借一桌酒食模糊掉界限的机会。我举杯,他就欣然来应,与我相交的朋友们也清楚他,一切事项清楚证明我们相交过。此刻,隔着茶水的雾气望去,这位居高临下的太阳骄子纵身一跃,跳进温水中,煮成了只漂亮,可爱,甚至有些憨态的荷包蛋。

他到底是干了一杯,推辞的时候很窘迫,但下决心之后就潇洒多了。眉梢挑起,颈部仰出一道很男子汉的线条。喝罢还朝众人示威性地亮了亮杯底,表示干得彻底,涓滴不剩。

“就一杯啊,不然影响我比赛状态。”

比赛这个词刺激了一群热爱八卦的群众,竞技运动,多么热血。班里也有人因他去玩荣耀的,此刻便围上来好奇起职业大神的生活状态来。孙翔撸起一边袖子,重新捧起奶茶杯来抿,除了时不时吸吸冻红的鼻头之外倒也没有不耐烦。似乎早习惯了这种提问的架势,驾轻就熟地挑拣容易问题答了起来。

“每天都训练,加上分析资料研究地图什么的8小时挡不住啊,新人一般还要加训的。”

“哦?训练营淘汰率啊,别的战队我不知道,不过轮回大概十中取一吧……嗯我们看神枪手的标准比较高,原因你懂的,今年的数据我得保个密哈。”

“夏休最紧张了,有世邀赛啊!冬休倒是好一点,但今年又要更等级上限了,银武更新后得熟悉属性哈,年前我也没法回来……这次是刚好打越云我就来跟你们聚一下,其实每个赛季我都会来这边打客场的。”

一杯奶茶喝到底,他打了个小嗝。干脆地抱怨起前几年聚会和他时间表的冲撞。我们最闲适的周末往往才是他一周内最需要提起精神的日子。国内各大航班飞了个遍,里程金卡也拿了好几张,晕机菜鸟已经百炼成仙,熟练掌握在机舱打盹的一百种姿势。也学会了怎么应付镜头,对比着最新一场比赛后的握手致意视频来看,的确比当初那个嚣张中透着点紧张,冲着镜头把大拇指倒放的中二少年成熟多了。


刚毕业那时候,我们还是有联络的。

越云俱乐部跟清德高中就隔三个街区。全封闭的高压教学给我们这群小朋友下死命令,一个月才能出去透口气。月休往往撞到比赛期,只好qq留言板联系。
第一次期中考试后我收到他发来的一条链接,本地电竞小报在微博上登载的越云战队宣传视频,这哥们儿狠露了一脸。也许是仗着人好看吧,记者把他剪在了封底收尾的那几秒,发出狂妄的宣言,说要做荣耀第一。底下评论寥寥,全是喝倒彩的,点赞置顶的那条我记得特清楚,说:“心疼越云,被这sb立了个深深的flag。”

我看了孙翔那张嚣张的脸有点想乐,最后还是没绷住,隔着屏幕戳了戳脸,顺便乐着回了一条:“你才sb,我顶孙翔。”

你来我往了半年,听他抱怨没空调的旧训练室,炫耀新为他打造的银武……以为日子会这样继续下去的时候,这部颇有历史纪念意义的诺基亚在某一节语文课上被老师收掉,和孙翔的联络也就到此为止。

之后几年我在内心世界里不断挣扎,像每个青春期的躁动少年一样,往更深处探索自己,畏惧又勇敢地前进。当我真正成为一个大人后,曾经为此庆幸过。心想那堂语文课可能就是个转折点。为了灭掉我心中尚未萌芽的歪念想,张老师居功甚伟。

那边有关荣耀的话题渐至尾声,外行碰内行,能谈的往往只有一线。

我喝掉杯中余酒,拍了拍他肩膀问:“孙啊,谈女朋友了没有?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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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注意到他的耳朵以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,整个人忽然从松弛的状态里脱出,模样很是紧张。先是摇了摇头,说话开始变得吞吐。最后扔给我一句:“当然没有!”
随即,一直被动应答的他就开始积极寻觅新的话题了。一头扎到那边男生堆里,对c市现在的房价插了两句嘴,甚至兴致勃勃邀人投资轮回的产业股票。

我对此深表怀疑。

一席酒时间匆匆过去,有几位做了父亲母亲的幸福人士开始频繁看表,准备回家。其余众人也凑成小团体,有去k歌的,有结伴吃下一顿夜宵的。篮球队也攒成一团,几个人头嘀嘀咕咕,最后派笑得最开怀的曦哥来宣布结论。

“去旧球场打球?”
孙翔起初兴奋的很,眼睛一下被点燃。但随着手机的几声振动,他皱眉,终于推掉了约赛。

“有人在等?”我试探着问了问。

“哦,那倒没事,让他等着就行,主要是……”他神色有点纠结,摊开五指瞅了瞅。“我这手全身上下最贵,经理叮嘱过,不能受伤。”
或许觉得这话过于矫情了 ,他又急急忙忙补充了一句:"万一扭到了我下周比赛就没法上了,我给你们当裁判吧!"

其他人虽然为难,但也纷纷表示理解。如今自行车换成了商务车,一排开去十分浩荡。球场一侧是高中生在练投篮,还有女生坐在台阶上看。路灯投下淡影,曦哥吼了一声,率先解开外套抛在场边,运着球冲向十三年前的青葱时光。沸丸接二连三地入了静水,炸裂着,释放着,置身于交错虚幻的时光中想向天地证明自己的存在。

孙翔也热气腾腾地跟我们冲进场,甩开腿,敞开外套。以一贯出色地反射神经控住了球,两指合并做哨子状,鼓颊狠狠一吹。

开球!

四人笨手拙脚的争抢着,他则很满意的甩了甩手,插进兜里,站到场地的另一边。我没再存着瞟过去的余念,半场结束投中一球的时候再看,就见他身边多了个人影。

人影和他体型相当,压了很低的帽檐,拽了条围巾给他裹上。似乎注意到了这边的视线,目光侧过来看了看。摘下帽子扣扁了孙翔的一头金发。

我认得那张脸。是最近几年频频和孙翔的新闻摆在一起,被称作“宿命敌手”的那个男人。此时此刻并不该出现在c市,但却在了,察觉视线之后还颇有示威意味地牵住了孙翔的手。孙翔也转了过来,牵着的手一同被他举起来,朝这边晃了晃。又往车子那边指了下,露出有点冒傻气的一个抱歉笑容。

我知道那个和我相交的他要走了。

交点之后,
他携着爱和梦想渐行渐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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